台中行事曆 月臨畫廊(一館) 月照花林似霰—卓有瑞近作展

文/林銓居

廣義來說，歷史上經典的山水畫也是具體而微的時代肖像畫。同樣的，卓有瑞近年來的風景畫，也可以看作是她半生心路歷程的人物肖像。甜美的南都故鄉屏東，初出茅廬就獲得好評的展覽，紐約那繁榮昌盛的藝術家生活，掩蓋在大都會令人稱羨的生活下的現實壓力，給浮華世界最前沿的美照修片（photo-retouching）的細工，從照相寫實主義大潮流到傳神寫意的水墨氤氳的棉布；從國際地緣政治的烈火、恐怖攻擊與大廈將傾，到返回東台灣與香港教書、安適而真淳的山道之散步；從牆角的蔓藤綺蘿到天際的雲朵，從以管窺天的相機鏡頭到廣袤的行旅──種種經歷、種種體會、種種滋味，我們可以將它全部收攏在卓有瑞一張畫作的形象與寓意之中，如同在海特斯騰城堡（Het Steen）的山水畫和約克夏（Yoykshire）的田園寫生本中看到魯本斯和大衛霍克尼的心靈景象。

豐富的遊歷、飽經焠煉的生活、敏銳的覺察與深入的內化，成為了卓有瑞藝術生命的資源，數十年來她的主題從未枯竭，作品產出穩定而多樣。而卓有瑞的近作愈見鬆脫自在，作品流露著隨遇而安與平和自適的心境。也許因為看過太多人物、事件、關係與時代的更替消亡，卓有瑞的風景畫有著夏多布里昂所歌頌的冷峻：一束平靜的光，照亮了一幅風雲激盪的畫。

似乎是不小心滴落在畫布上的稀釋油漬，也似乎是潛藏記憶的顯化，卓有瑞的作品在千禧年後出現了「水漬」符號。這些水漬像受潮的舊照片上的斑痕，它溫柔的漫渙、輻射性的延展，給人一種回憶的驅動力量：它讓一個具體的風景畫面即刻的轉化成為「回憶」自身，成為回首憑弔的物件，好像一片「吾與子之所共適」的無私天地被收納在一個小小的、屬於私人的錦囊之中。

水漬符號「發明」之後，卓有瑞將它應用在接下來創作的蒼穹、雲霧、花影乃至完全抽像的水漬系列。如果說卓有瑞前期作品「牆」系列反應了現實的迫促，那麼〈蒼穹系列〉的視角似乎已經從牆角移開了，她仰望天空，心胸開闊，看著雲朵釋放訊息，一抹薄暮的光影都足以令人舒心微笑；她的〈雲霧系列〉像南宋水墨「馬一角夏半邊」一般，呈現了大自然毫不造作的剪裁；她的〈黃影系列〉花木扶疏，延續了早期縝密精絕的畫工，並揉合了某種嶺南畫派先輩們鮮活而雅緻的寫生風貌；而〈水漬系列〉與〈旋轉系列〉既像是玩過攝影濾鏡的人會偶發的墨戲之作，也像上個世紀後半葉海外華人藝術家最得心應手的東方式抽象表現。

卓有瑞昔日的作品透過牆角下一株向陽生長的小草證明了生命的意志，現在她以宇宙時空、日月盈仄、花木榮枯演繹著大周天的自然格律，並在自然景物中寄託記憶、抒發情懷，成就了景色與心靈歸宿合一的風景畫。